燃烧!
冲天的火光将夜空染成橘红色,浓烟如巨蟒,缠绕着邺城残破的轮廓。
曾经熟悉的街巷化为断壁残垣,尸骸遍地,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味与浓郁的血腥气。
哭喊与厮杀声已渐渐稀疏,并非因为秦兵仁慈,而是这座城池可供屠戮的生命正在急剧减少。
戬,如同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幽魂,带着几个从秦兵手下救出的幸存者,在废墟的阴影中穿行。
幸存者多是老弱妇孺——一个抱着婴儿、眼神凌乱的年轻母亲;两个面黄肌瘦、与家人失散的男孩;一个身穿绸布长衫、此刻却满是污秽的商人;还有一个与队伍失散、肩部带伤的老兵。
戬金色的瞳孔不断扫视着周围。
短短一日,他已从仓皇逃亡的猎物,变成了猎人。
他体内沉睡的凶兽之力已然苏醒,与玄妙的因果视界交织,他的力量以惊人的速度成长,膨胀。
在遇见这几个幸存者之前,戬就运用身体内的力量击杀过一个秦兵。
当时那个秦兵发现了他,举着长戟就要冲过来。
戬没有躲闪,只是静静站着,等秦兵进入三丈之内,然后——抬手,隔空一按。
那秦兵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般,整个人倒飞出去,胸口塌陷,当场毙命。
干净,利落,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。
力量!这就是力量带来的美妙滋味!无需言语,无需妥协,生杀予夺,尽在一念之间!
父兄的惨死,让戬深刻认识到,在这乱世,唯有力量才是永恒的真理。
他要用自己的力量,让秦兵付出代价。
“这边。”
戬的声音低沉,不容置疑。
几个闪转腾挪之后,戬已带他们躲入城西的一座废弃粮仓。
粮仓很大,曾经堆满谷物的仓房空旷而阴冷,一些散落的草料和破损的麻袋堆在粮仓幽深之处。
厚重的木门在被他们合力关上扣好,并用杂物作了封堵,暂时阻隔了外界直接的危险,但也将他们困在了相对密闭的空间。
死里逃生之后,短暂的安全给幸存者们带来的并非安慰,而是更深的恐惧。粮仓内一片死寂,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婴儿偶尔发出的、微弱的啜泣,很快又被母亲惊恐地捂住。
戬背靠着冰冷的土墙,滑坐在地,闭眼小憩,积蓄着精神——他体内的力量还未至化境,需要调整后重新蕴酿。
粮仓之外,一支十二人的秦军搜索小队,如嗅到血腥味的猎犬,正沿着街道逐屋搜查他们的踪迹,一道道交织的、充满毁灭气息的猩红“杀戮之线”,距离粮仓已不足百步!
沉重的脚步声,兵甲碰撞的铿锵声,像丧钟,敲打在粮仓里每个幸存者心头。
“我们我们会死在这里吗?”
一个瘦弱的男孩终于忍不住,带着哭腔小声问道。
没有人回答。沉默,本身就是答案。
“还不如投降”穿着绸布衣服、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喃喃自语,他抱着头,身体微微发抖,“听说秦军虽狠,但投降或可为奴,总比总比在这里等死强”
“投降?”
正用破布草草包扎头部伤口的老兵猛地抬起头,压低声音吼道:“他们这是在屠城!投降?投降就是排着队被砍头!老子宁愿战死,也不做那窝囊鬼!”
“可我们拿什么战?就凭我们这几个老弱病残?”
中年商人激动起来,声音拔高,“我们躲在这里,不过是晚死片刻!等他们搜过来,一样是死!”
“那也不能引颈就戮!”老兵怒吼。
“别吵了!”
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突然尖声打断,眼神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,死死地看向戬,“你你不是有办法吗?你带我们进来的!再带我们出去啊”
大家都读出了她话里的弦外之音既然伸出了手,就必须承担起所有的责任。
戬睁开眼,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醒目。
他并未在意年轻母亲的无理。
弱者的思维,徨恐、胆怯和私心,都源于自身能力的匮乏。
他曾经也一样。
现在,他更渴望战斗!渴望用敌人的哀嚎来抚平内心的创痛,用敌人的鲜血来印证身体里的力量!
他的目光扫过整个粮仓内部,因果视界全力运转!
“结构之线”:几根支撑屋顶的主梁,其承重节点因长久的腐朽和虫蛀而变得异常脆弱,只要施一点外力,就有可能断裂。
“物质之线”:地上散落的干燥草料、破损的麻袋,空气中漂浮的、微小的谷物粉尘,有爆燃的基础。
“环境之线”:仓内空气凝滞,通风不良,形成一个相对密闭的空间,让燃烧的摧毁力巨大化。
“能量之线”:怀中的火折子,老兵体内不屈的力量,以及自己那蠢蠢欲动、渴望宣泄的复仇之力!
他还看到了粮仓内有一条被杂物堵塞的泄水暗道,那是唯一的生路。
一个大胆、疯狂而刺激的计划在戬脑中成型。
全歼他们!一个不留!
此刻,粮仓不再是幸存者的避难所,而是用于狩猎秦兵的完美猎场!
“我们被包围了。”戬的声音平静而冰冷,“外面,有一支秦军小队,很快就会找到这里。”
绝望瞬间淹没了众人。
商人瘫软在地,发出无意义的呜咽。
“但是,”戬的声音陡然转高,“我能带你们进来,就能带你们出去!但前提是,你们得听我的指挥!”
接着,他象一个即将布下杀局的统帅,开始分派任务:
“你们三个,”他指向商人和两个男孩,“去把东边那个草堆移开,搬开洞口上的杂物,清掉洞口的泥沙,要快!”
“你,”他看向年轻母亲,“抱着孩子,待在原地,不许动,不许出声。”
“你,”最后,他目光落在老兵身上,将火折子扔过去,“躲到西边仓柱后面,听到我喊‘火’,就把它点燃,扔向我身后的草堆,一定要准!”
众人将信将疑,被他的指令和周身散发出的、令人心悸的气场镇住了。
那是一种混合了杀意与掌控欲的气息。
“别愣着!想活命,就快!”戬低喝一声。
几人浑身一颤,迅速按照指令行动起来。
戬自己则深吸一口气,走到粮仓中央,直面那扇即将被摧毁的大门。
他引导着体内那股躁动的“蜚”之力,让其汇聚于双眼,流转于四肢百骸。
力量在血管中奔腾,带来一种近乎战栗的快感。
“砰!砰!轰隆——!”
粮仓大门在猛烈的撞击下轰然破碎!木屑纷飞中,多名眼神冰冷、手持染血长戟的秦军士兵,踏着满地的狼借,冲了进来。
他们身上缠绕的猩红杀气之线,瞬间锁定了仓内的生灵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!
“军爷!军爷!饶命啊!”
一个满是讨好和谄媚的少年声音响起,是戬。
他连滚爬爬地迎了过去,脸上堆满了卑微的笑容,颤斗着指向粮仓深处,
“那里,小的发现了粮食!还还有金银!”
他的话语,如同石子投入湖面,激起了涟漪。
秦兵身上赤红的“杀戮之线”微微一滞,出现短暂的混乱。这一路,想要用财宝换取性命的人很多。
意外之财,如何能放过!
果然人性弱点,永远是最好利用的破绽!
秦兵百夫长冰冷的目光扫过戬,又瞥向幽深的粮仓内部,冷哼一声:“在哪?带路!若敢欺瞒,碎尸万段!”
“是是是,军爷在这边。”
戬点头哈腰,卑躬屈膝地走在前面,百夫长和士兵们带着心中小小的贪欲和私心紧紧跟在他的身后。
很快,戬就来到粮仓最深处——
那片堆满干燥草料、头顶是脆弱承重梁的局域。
同时,他借助身体的遮挡,向后方做出了一个隐秘的手势——准备火折子!
秦兵百夫长其实也并非全无戒心,但一路的顺遂和内心的贪欲蒙蔽了他的警剔。更何况,他看到的是抱着孩子惊恐的妇女和几个难成气候的流民。
以他的判断,仓房里的几个人不过是一群待宰的羔羊,没有丝毫还手之力。
“快说!东西在哪?”
百夫长不耐烦地用戟杆重重捅在戬的背上。
戬顺势一个趔趄,“恰好”扑倒在前面一大堆干燥的草料旁,他慌忙捧起一把干草,剧烈地抖动起来,粉尘瞬间弥漫开来。
“看就就在这下面,埋着呢”
就在这一瞬间,因果视界中,所有缺省的线条骤然亮起,收束于一点!
诱敌深入——完成!
地利占据——完成!
环境就绪——完成!
火源待命——完成!
就是现在!
戬猛地扭头,不再掩饰眼中的冰冷杀意,对着西侧仓柱方向,发出了雷霆般的怒吼:
“火!!”
声音未落,早已准备就绪的老兵,奋力将点燃的火折掷向戬身后的草堆!
与此同时,戬用尽全身力气,将手中沾满粉尘的干草向上猛抛,双脚连环踢出,搅动起更多的草料和沉积的粉尘后,纵身跃入旁边一个苇席笼出的空仓房。
那百夫长倒也反应极快,在戬眼神变化的刹那就意识到中计,厉声咆哮:“杀!!!”
长戟带着凄厉的风声直刺而来!
但,太晚了!
燃烧的火折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,落入那片充满粉尘的草料中——
“轰——!!!”
爆燃!剧烈的爆燃!
干燥的草料和弥漫的谷物粉尘瞬间燃烧,烈焰与浓烟如同张开巨口的凶兽,将秦兵吞噬!
“啊——!我的眼睛!”
凄厉的的惨叫声响起,火焰疯狂舔舐着秦兵的甲胄和皮肉,浓烟呛入他们的口鼻。
“撤!快撤!”火海中传来百夫长的嘶吼。
想逃?
戬冷然一笑。
因果视界中,那几根被烈焰灼烧的承重梁,本就有断裂的可能,如今被火一舔舐,更是要随时断开!
“进暗道!”
戬对着幸存者们大吼,同时身形如电,射向刚刚被挖开的泄水暗道。
幸存者们连滚爬爬地冲向生的希望。
而门外几个冲进来救援的秦兵,恰好都来到了房梁下方。
“咔嚓轰隆!!!”
燃烧的主梁带着万钧之力,轰然砸落!
带着粮仓顶一起垮塌!
粮仓,彻底化作火海。
戬最后一个钻出暗道,他回头看了看吞噬了十二条生命的烈焰。
因果视界中,秦兵原本整齐划一、充满威胁的猩红“杀戮之线”,已彻底崩溃、断裂、消散。
而他体内那股凶兽力量,在火焰和杀戮的刺激下,却变得更加凝实,也更加饥渴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意,混合着复仇的满足感,在他心中澎湃。
几个幸存者则目定口呆地看着这一切,看着在火光照耀下,戬金色的瞳孔和周身散发的若有若无、令人心悸的煞气。
这个少年,到底是人,还是?
“有秦兵!”这时,老兵突然喊道。